只可惜，上天似乎并不允许小梅花过上属于人的日子。

        小梅花紧拽着并不蔽的衣服，按亮杂物间的灯。

        她爸爸就在这样一张四角方桌上把她输掉了，她抵掉了一万八千块的债，在这个一月工资只有两三百块的世界里，她听到了天文数字。

        香港对她来说没这么繁华，应该是舅伯伯家开的茶餐厅那点方寸天地，是油腻的后厨与发黏的红砖地板，还有被呼喝的尊严才对。

        小兽锐嗅到危险的气息，她翻起来抱住自己，咬住打颤的牙关，没有力气的威胁鬼：“你是谁！不要过来。”

        幸好那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还有些良心，没有把她卖给那艘船的另一个人，她不像船上其他女孩子要去肉生意。小梅花在舅伯伯的茶餐厅工，扣掉饭钱和债，月尾还能给她三百块，倘若她不是被卖到这里的话，这收入比在乡下好太多了。

        她，是非法入境者，是阴沟里的老鼠，都市再繁华都与她无关。

边，吓到失魂落魄。警察向她转述了现场情况。

        小梅花本不敢直视站在路边的绿衣军装员警，小心翼翼地避开舅伯伯嘴里的那些绿色的豺狼虎豹。

        大雨倾泻，凉薄地冲刷大地，企图除净天地的恶。

        非法入境者在周子渝面前坠楼，她险些被砸到，意外发生后周子渝晕倒在尸面前，送到医院后，医生进行过检查，她的状况并无大碍，留院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

        尖锐的雷声落地后，积雨云闪着光芒，紧接着是一声闷雷，让人不禁联想到骨碎裂的场景。

        来香港这么久，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繁华的商业街区，熙熙攘攘的人，嘟嘟嘟响的红绿灯，她一路问了很多人才走到电影票上写的地址，因为不标准的粤语遭了很多白眼。

        熬过五年就好，她就能还完债，带着攒下来的钱回家了，这笔钱足够她们家过上好日子。

        灯光如昼，鬼一秒出原形。

        混乱里，她苦苦挣扎，踢伤了鬼，倒下的铁架砸在它的脑袋上，了一地血。

        周子渝埋进她的腰间，如缺氧的鱼回到水沟获救一般用力汲取氧气，林师的碎花睡衣上有一阵保心安油的味，令人闻着安心。

        林师抱着女儿，犹如十年前那般放下大嗓音：“别害怕，阿妈在这里。”带着老茧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声安抚她。

        1996年秋天。

        她睡在茶餐厅杂物间里，仄，有时候老鼠会爬到她上示威游行，抱怨外来者占了自己原住民的半江山。

        *ii：非法入境者（Illegal      Immigrant）

        真正的恶梦悄然降临，趁着夜色，鬼会脱掉不服贴的人，展出狰狞真。

        她不能被抓到，不然妈妈也要像她这样被送到香港打黑工，妈妈她还怀着孕，在那艘破破烂烂的飞艇上过一夜的话，她会死的。

        小梅花如约来到电影院，她穿上了她最面的衣服，旧色白裙衬上她不施粉黛的脸更为清纯可人。

        房间好亮，她知自己闯祸了，但她保住了自己，保住了仅剩的自己，她已经太卑贱了，她不想连灵魂也要埋进污泥里。

        鬼污浊地吐出烟酒气味，他大力推开杂物间铁门，小梅花惊醒，魂魄尚未归位，霎然声响吓得她浑发麻，没有光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小梅花寻找电影院的路上走过许多乌烟瘴气的麻将馆，令人作呕的烟味鬼味从门钻出来将她团团包围，令她又忆起过年的时候，炮仗声混杂在讨债声中，游神喜庆的锣鼓喧天在给伥鬼伴奏。

        元宵游神结束后隔了没几天，她爸爸压着她拜过老爷，就把她交给在香港生意的舅伯伯，当天夜里她抱着装有几件便衣的干瘪行李袋，被暴的进了那艘飞艇，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她来到新闻报纸里那个繁华都市。

        最初的时候她在薄薄的折叠床上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白天不是打烂碗就是摔了餐，挨了几顿饿，她终于学会向环境妥协，躺上床闭上眼睛她就能睡着。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巨雷，惊动了沉浸在过去的母女，也惊动了正要推门进去今宵醉的男人，手臂的纹在灯下摇晃。

        杂物间凌乱不堪，茶餐厅的主人狼狈得像条狗，抱着满是血的蜷缩在行军床边，她用汕话喊了一声：“舅伯伯。”

        “要是让差人发现你是*ii，他们会抓你去游街打靶，到时候你妈你细妹们全都要像你这样卖来填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