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电梯-liu緒微梦（叁）

        伴随老旧电风扇的嗡嗡声，周子渝从梦里挣脱出来。

        梦里，有风声、有喊声、最后剩下骨tou碎裂声。

        人类的躯ti很脆弱，没有坚ying的外骨骼，柔ruan的pi肉组织从高楼坠下后会如同一滩烂泥，砸烂的肉shen四零八落。

        梦里，一个女人就这样陨落在她面前，她似乎也跟着掉下去。

        同时，一场坠落亦真实的发生在1996那年。

        摸黑，周子渝来到客厅，接了杯水抱膝坐在沙发上，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这件事了。

        因为那张晃动的电影戏飞，她又重新想起来1996年，那被她狠狠丢掉的年份。

        她的五指穿过黑发，本就凌乱无序的发抓她得更乱，心脏不可言说地加速狂tiao，再怎么努力还是忘不掉十年前那一场恶梦。

        记忆借着夜色杂乱无章袭来，侵袭她的意识，血腥味穿过时间再一次钻进她的xiong膛。

        她阖上眼，回到十六岁那个秋天。

        那年，因为钱家里每天都在吵架，一百八十万巨债，使林师nai置换新屋的计划轰然倒塌，一家五口仍旧要屈就在这间拥挤的唐楼里。

        一家人紧巴巴过日子，林师nai不愿意委屈自己正在读大学的宝贝儿子，只不断缩减两个女儿的生活质量，周子霖的钢琴班最先被砍去，随后是她的绘画班、英文班、还有零用钱。

        林师nai每月给她的零用钱原本足够她搭车、吃饭，还能让她每个月存下几百块，现在似乎只够用来坐车，吃饭都必须动用以前存下的钱，为了省钱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那段时间，她抬tou连天空都是灰色的。

        与黎子晴约好看电影的前一晚，那夜英文补习班拖堂太晚，以至于她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小巴。

        她口袋里只有用来坐小巴的五元银仔，那年还没有八达通，周子渝茫然站在路边，与黎子晴吃茶餐厅，预支了她未来两天的饭钱，今晚她gen本没钱吃饭，饿到有些胃痛。

        她也不敢打的士回去，不敢去引燃林师nai这个一chu2即爆的炸药桶。

        从补习社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她紧咬下chun，扶起镜框，裹紧自己认命地迈开脚步。

        深夜街tou极静，偶然只有驶过车灯照亮方寸前路，路灯昏暗，逗留在街边的有色人种望向这个shen穿中学制服又夜不归家的女孩。

        周子渝抱着书包低tou快步走过，不敢分神，生怕看了恶魔一眼便被诅咒，脚步声在空dang街dao上敲响，听得她心慌。

        凌乱的心tiao成为乐章，急促的呼xi声成为音符，周子渝在充满不安恐惧的夜幕笼罩下，踏过一条条昏暗的街dao，无助令她脚跟发ruan，饥饿令她tou脑发昏。

        现在回想，那种无力感已被时光冲淡，周子渝已经不记得当时到底什么时候回到家，记忆里回到家后依然被林师nai骂了很久，久到她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个十六岁少女心底酸涩委屈的味dao。

        她饮下一口凉水。

        11年前，她们与那个奇怪的纹shen男人看了同一场电影。

        票gen她一样还留着，她同样有这种收集过去的习惯，她记得那天黎子晴带来的那桶爆米花的香味，也记得电影里李翘打开柜员机，屏幕显示——

        可用结余为                  $89.91。

        她记得眼泪的咸酸味，记得自己当时和她一样，口袋里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站立在被称为人生的十字路口太让人迷茫。

        林师nai起夜，朦胧中被客厅的人影惊厥，她啪地打开大灯，看清周子渝瘦削的背影，林师nai掩着xiong口惊魂未定地说：“衰女，*夜孖孖不睡觉，又不开灯，扮摄青鬼吓人啊？知不知人吓人吓死人的！”

        *夜孖孖：这么晚。

        循着声音，周子渝茫然转过shen来，灯光下她的脸爬满了泪水，苍白无色的面颊镶着两颗空dong的眼球，整个人如同抽干灵魂的空壳。

        瞧见女儿破碎的模样，林师nai慌忙走到她shen边，抱着她的tou，慌张关心着：“怎么啦？谁欺负你了，讲给阿妈听，我帮你出tou。”

        “我没事。”周子渝用手背胡乱ca掉眼泪，她的嗓音带着抽噎，她哑嗓问林师nai：“妈，你还记得明珠大厦那单堕楼案吗？”

        林师nai浑shen僵住，她当然记得，当时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差点吓得晕过去，还以为外面传隔bi大楼摔死的人是自己的女儿。

        匆忙赶到仁心医院的时候，周子渝就像现在这样空dong地坐在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