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没问过，他们也不会说。

        你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海与天的界线被眼泪抹开，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入了某种而黏稠的灰色之中。

        那一刻，你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想死。或者说――不想以那种「无声地腐烂下去」的方式死去。

        他们重新登上那座岛。

        风又一次过，你忽然觉得鼻腔有点发酸，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坠落。

        船微微晃动，远传来船员们的喧哗与笑声，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界。

        “他们崇拜她，像崇拜月亮与疯狂。”香克斯说。

        ――那晚的事，你不需要知。

        那些信徒还在里，或者说，是尚未死透的残骸。他们匍匐著、低声呢喃著，念著那些你在梦里都不愿听见的句子，他们的脸苍白浮，眼睛像是被月光泡烂似的，泛著黏腻的白色。

        你不知那句话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那就说明，你还没被那东西吞掉。”

        你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一段焚尸记忆进你脑袋里。这些事，让他们理就好。

        你没听懂那话的深意，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他没再看你，转过，视线落向远方的落日。

        最后当他们抵达那座藏在岩间的废墟时，那地方看上去像是某种古老的遗迹，腐朽与苔藓在石墙上交错延展，空气得发闷。

        “她只是个，不知怎么当人的孩子。”

        像是想把被救起以来所有的不安全感、恐惧、困惑，甚至连你自己都不愿正视的那些「空」一并从眼泪里清洗出来。

        贝克曼静静看著火光倒映在地面，烧著墙上的祭文，一寸一寸地化为焦黑。他没有开口。

        没有带上其他人。贝克曼记得香克斯只是笑著说：“这种事，还是让更少人知最好。”

        “她不知我们来过，也好。”香克斯说。

        那时，他没有表情。只是走过那尚在抽搐的，踩过那条染血的长廊，剑划过了那人的。

        他没有详说那东西是什么，也许是你口中的「真正的样子」，也许是你血里某种连你自己都不想碰的存在。

        回想起来，甚至没什么特别的预兆。你跟本乡回到船上时步履正常，声音平稳，没有一点外伤。是香克斯先察觉到异样的。他盯著你离开的背影良久，然后对贝克曼说：“她上那味，不对。”

        *

        “下次，记得要把那些东西毁尸灭迹啊。”贝克曼说，语尾飘在空气里，像烟。

        “……对不起。”

        那些信徒没有反抗，只是疯癫。他们有的尖叫、有的祈祷，有个小孩抱著一本破烂的圣典，说你「应许我们重生」。他没让那孩子说完。

        *

        贝克曼没说话。他只是点了烟，把手中的火枪上膛。

        “你不必现在就说，也不必一直撑著。”他低声说：“有些东西，慢慢来就好。”

        你想点，却觉得咙像是被海盐泡过，连一点声音都吐不出来。

        那些人……不对，那些东西，不能留下。不是只为了你，更是为了整艘船。

        等你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像个小孩一样，怕他走、怕他丢下你。你本能地想松开，但他的手却先一步轻轻复上你的，力不重，却意外地稳妥。

        你突然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脸颊落，如同裂中渗出的水，无声、顽强。

        他低声对香克斯说：

        盐水与异香，混著血腥。那不是船舱里该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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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神，也不是怪物。”

        最后，是香克斯放的火。他一言不发，将油罐倾倒在地，火光窜起的瞬间，屋内分明没有活人，却听见有人在笑，有人在唱歌。那歌是你之前无意识哼过的旋律。

        你把脸埋进臂弯里，低声呢喃了一句。

        贝克曼注视著那团火，直到烟熏刺痛了双眼。

        他记得有一个女人，双眼已然失明，却仍紧抱著一截破碎的绳索，喃喃呼唤著你的名字。

        贝克曼没动，也没说话。他只是靠在栏杆上，稍微侧过去，让你能够在这片并不算隐密的空间里，拥有短暂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