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为别人的人生背包袱，众生皆苦，她留下这个魇不是为了让你可怜她。”女人如有读心术般看穿她的内心，说话的声音沉着，全然没有以往轻佻魅惑的感觉。

        她能理解现在的人对外劳黑工争抢工作、挤压生产空间的怨恨，可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人愿意经历这番折磨跑到香港，离乡别井一只阴影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呢。

        她专注于面前的影像，没注意到旁的女人望着十八岁的她柔柔地勾起浅笑。

        “她为什么要留下这个魇？”周子渝再问了一遍。

        电影话落，叶梅向面前的男人颤抖着说出了自己的祈求，男人的嘴抿成一线，颇是为难的模样，他在犹豫有冇必要为了一个仅有几分好感的女仔去得罪叶臻。

        站在新宝戏院热闹的人群中间，周子渝被她的话以及环境影响心情舒缓了不少，果然是同一场电影，沿着叶梅的目光，周子渝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麻绳专挑细割，命运捉弄苦命人，周子渝悲凉地觉得当下的画面稽，人生到底要如何才舍得放过她。

        余景灏本想和她看完电影上个床，然后拍个散拖开心过就算了。

        周子渝竟从叶梅的眼中察觉到艳羡神色。自己有什么值得她羡慕？懦弱又没有韧的周子渝与她比本什么都不是。

        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余景灏在升降机口前停下，“我的旅店在九楼，如果...叶臻欺负你...”他停顿了下来，“嘖”了一声，才说：“那你

        “呵。”女人弯起狐狸般狭长的眼睛，媚眼如丝般侧目，“终于会说谢谢了，还以为你真的没心肝。”

子渝忽然觉得自己十几岁时那些经历，在她面前本称不上苦楚。

        叶梅逐渐适应节奏，周子渝为此情绪回落，那紧绷的弦刚放松，随着血腥弥漫一秒拉断。

        “谢谢你。”周子渝说。

        叶梅会拾整好杂物房，为自己筑一个干净舒适的窝；会在受了委屈后笑着安自己，“已经很好了”；会睡醒后打理好自己，穿好发旧却整洁的衣衫，梳起整齐不苟的辫仔，认真过好不值得庆祝的一天。

        周子渝恍然察觉，纵然她总是嘴上调戏自己，自认识起，她一直在或明或暗帮自己解围，在今宵醉时这样，现时也是。

        周子渝的心一点点下坠。看她被老板、伙计一刻不停呼呵责骂；被食客有意无意口、肢揩油；被碱浸烂双手，没钱买药只能咬牙忍痛撕掉霉烂的表。周子渝惊讶于即使世界从不善待她，她都毫无怨言用尽全力去生活。

        周子渝努力找回声音，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旁人任何话语都无法替她描述真正的寒薄困惘，她说些什么都显得那高高在上的同情有些不合时宜。

        女人淡淡地望着叶梅的虚影，片刻才说：“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世界遗忘，她不想被遗忘，好也好坏也好，她想有人记住她的姓名。”

        她本就不可能如同新闻报里说什么贪慕繁华偷渡来港结果吃不了苦自寻短见！

        周子渝想，倘若经历这一切的是自己，或许真会忍受不住了结人生，毕竟她不是没生过这样的念，但叶梅没有。

        周子渝二人跟在他们后慢慢地走，路灯的光是真实的，把她们二人的影子也都照了出来，拉得极长极长。

        被打晕伏趴在地的叶梅呼微弱，旁观者们静默无言地垂目望着，直至画面再次切换亦难以回神。

        “我考虑一下再说吧，夜了我送你回去明珠大厦。”余景灏撇开视线避过她那双写满希冀的眼眸，他不是那么伟大的人。

        慢慢温温的气氛中周子渝的情绪安定下来，女人似对这个魇很熟悉的样子，手背在后脚步踏得悠闲，缓过来的周子渝后知后觉醒起对方出现仿佛是为她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