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蕙接過信，沒有立刻拆開，而是看向阿默，目光落在他沾了泥的靴面上，還有靴邊磨淺了的坑紋，想起他近來奔波，便拿起邊繡好的襪子，遞了過去：「好了，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尺寸不對，我再給你改改。」??

        阿默的目光落在她邊的矮几上，那裏放著一個淺藍色的布包，布包一角出幾縷淺黃色的線  ，正是那雙繡了花的襪子。

        這些消息像風一樣，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沒過幾日，又有消息傳來：「藺將軍」帶兵捉拿舊帝時，不慎中了舊帝設下的埋伏，舊帝親自執劍，趁「藺將軍」不備，從背後襲擊殺害。

        藺老將軍擁立新帝上位，舊帝帶著幾個心腹趁亂逃離皇宮，不知所蹤。

        他低頭看著，沉默了許久，久到上官蕙都有些不自在，覺得他是嫌醜，正想說些甚麼打破沉默，才聽到他低聲開口：「很好看，謝謝小姐。」

        阿默沒急著要，上官蕙也閒著沒事，便在襪子上綉些有的沒的。

        一雙襪子很快就好了，棉布是阿默在布莊挑選的上好梳棉，柔軟透氣，白色的棉布縫得整整齊齊，針腳不算特別嫻熟，起來也不細，卻也結實。

        一同前去的藺小將軍，見兄長遇襲，不顧自安危衝上去護衛，混戰中被舊帝邊的侍衛劃中了臉，一長長的傷口從額角延伸到下頜，雖無命之憂，卻也毀了容。

        上官蕙心裏忽然軟了軟，從前對他的厭煩和警惕也悄悄熨平了些：「僅此一次，往後你襪子再破，便去我鋪子買吧。我讓掌櫃的給你留著最結實的棉布款，不比外面的差。」

        藺老將軍終究還是替藺穆安報了仇，讓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記入祖籍。藺小將軍也終於可以卸下重擔，不用再頂替他人分，堂堂正正地以「藺家小將軍」的名號活著，不用再時時刻刻用面遮臉。

        他那個人那麼古板無趣，平日裏總是一素色衣裳，說話也少，連笑都極少見，她便綉些小花上去，算是對他的一個小小報復。

        上官蕙聽到門外的動靜，慌忙放下布包，抬頭看去就看到他風塵僕僕的樣子。

        話一出口，又覺得太過簡短，像是敷衍，正想再補充些甚麼，卻見阿默已經往後退了半步：「我還要回將軍府復命，就先告辭了。」

        也有人看著路過的藺家兵卒，搖頭嘆：「藺小將軍年紀輕輕，從前多俊朗的一個人啊，如今臉上留了這麼長的疤，以後可怎麼辦？這藺家，真是命運多舛，前有老將軍為國盡忠，現在又出了這等事，可惜，真是可惜啊！」

        京中的動亂沒持續太久，不過半月，就傳來了平定的消息。

        阿默把襪子又往懷裏揣了揣：「小姐回府後，若有甚麼需要，只讓僕人捎信去將軍府找我。」

        可事實上，他從未對她過甚麼過分的事，只是遵照藺老將軍的吩咐看顧她，沒有利用她要挾上官家，更沒有對她有過半分輕慢。

，我立刻就去送信。」??

        他換了一乾淨的青布衣裳，只是袖口和衣擺處仍能看到些許磨損的痕跡，宮中剛平亂，他請示過藺老將軍後，便一路趕來。

        阿默把襪子揣到懷中，貼著內衫放好。

        這些日子，她總是冷言冷語，見了他就轉回避，甚至私下裏懷疑他是藺老將軍派來監視自己的耳目。

        「好，我這就給你。」??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柔和了許多。

        「小姐多保重。」  他最後看了上官蕙一眼，彎了彎腰，便轉朝院門走去。

        「小姐，這是杜姑娘的回信。」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信封上還帶著些許他體溫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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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平定下來，新帝即位的第三日，阿默便來護送上官蕙回府。

        上官蕙聽著僕從們的議論，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阿默伸手接過，指腹碰到繡線凸起的紋路，輕輕摩挲了兩下。素白的襪面上，鵝黃色的薺菜花星星點點，在他糙的手掌映襯下，竟顯得格外鮮活。

        現在兵變之下，京中動蕩不安，把她安置在偏僻的宅子裏，遠離紛爭，本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上官蕙被他這般鄭重的語氣說得有些侷促：「好。」

        上官蕙看著他真誠的眼神，心裏忽然湧上一絲愧疚。

        信送出去，又是十日。這十日裏，上官蕙幾乎把所有閒暇時間都用在了襪子上。

        一時間，京城上下，幾乎沒人不為藺家的遭遇唏噓。

        畢竟她自小是布莊的小姐，看慣了繡娘的工細作，自己動手卻是生疏得很，偶爾線腳歪了，或是花繡得大小不一，她便皺著眉拆了重繡，倒比當初學算帳時還要認真幾分。

        那點不易察覺的局促又冒出來，連耳都泛起一絲極淡的紅，額前垂落的碎發遮住了大半臉頰，只出緊抿的線，若不仔細看，本瞧不見那份羞赧。

        ?

        有人拍著桌子慨嘆：「藺將軍這輩子立功無數，當年抵禦蠻族入侵，救了多少百姓，最後卻死得這麼慘，還是被舊帝那等昏君殺害，真是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