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咳声自门漫出,闷在雨声里,像是从
底挤出来的,一声比一声重。
这句话刺中了某,褚临川眉锋一蹙,“你这张嘴、连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子,早晚会惹出祸端来。”
回到狭小又闷热的耳房,春桃反手闩上门,点起灯,凝望灯花,发了会儿呆。
死寂。
紧接着,椅脚刮过地砖,沉沉一响,宛若有人跌坐回椅中。
念甫一落下,窗外惊雷炸响,夏雨总是这般没个预兆,倾斜如注。
她时常想。
接连几日的提心吊胆,加上夜不能寐,春桃只觉子越发沉重。
“若是漱玉轩那位厌烦起来,只消皱皱眉,一句话就能将撵你出府去。届时任你灿莲花,也不过是个被主家厌弃、声名狼藉的下人。”
她学得心浮气躁,趁他转进药铺里,溜进院墙边的阴影
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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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太热。
时逢苦夏,巷口的药炉子常年不息,她爹吩咐着伙计称药方,“女儿家也得识字,账本难
靠人读?”
茶水冷了纹丝不动?再添一笔!
“念几句给你听,”他讲话温吞吞的,“左右天热,你爹爱大吼,听我念几句诗,消气。”
灯火闪了闪,将人从旧梦中拽回现实。
昔年,她嫌弃他温吞无趣,如今才晓得,世上肯替她抚平焦躁的人,不多了。
“告退。”
春桃心底厌烦早化作嘲弄。
说时,他子微微倾斜着,说出弃
任人践踏的下场,残忍地想烙进她骨子里。
一个仰仗主子脸色过活的事,转过
来,摆出一副
悉世情、指点迷津的嘴脸,教她这同为
婢的人该怎么活。
屋门未阖,虚掩着一。
她不再看他一眼,径自屈膝行了一礼,随即转没入暮色中。独留褚临川一人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春桃端着灯盏,走过前廊,习惯地朝主屋瞥去。
旁人多是“看不起”人,他倒好,压
儿“不屑看”。茶水送上去,从不碰,衣裳换了从不吩咐,连在端药放入桌案上,都像没见到似的,翻过一页书。
念罢,又笑着说:“等秋水初凉,带你去看水边芦花渐白。要是运气好,还能见着鸳鸯并游,就像诗里写的地久天长。”
这等金供奉,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真该另辟静室,设香案、焚长香,日日三炷才合规矩。
走着,春桃心里的账哗啦啦翻得飞快。
然后――
桌上一截残香烧得歪歪斜斜,焰芯红得发黑,像极了儿时在吴郡烧过的檀香。
一句话不说?记一笔!
窗外烟水迷蒙,她坐在一旁听他念:“蒹葭苍苍,白为霜。”
白日里强撑着事,夜里辗转反侧。
“但这漱玉轩里,褚事既不当差,更不是主子。我的命数,有我自己担着,不敢劳烦褚
事费心筹谋。”
若当年没走散,他也许还在江南教坊抄书。
“褚事金玉良言,春桃自然谨记于心。”春桃嗓音如珠玉落地,一字、一句,悉数砸进暮色之中,带着玉石特有的冷冽。
没一会儿,隔的少年郎就翻了过来,手捧一本旧书。
这夜,她披了件薄衫,照例起去添灯,忍不住叹气
:这位主子真是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