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陛下……瞧着不像是怨极了纪舒钦的模样，这话里话外，反倒透着一关切的气息。

        雍昭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瞧见纪舒钦脸上透着的通红颜色，于是一下慌了神，连边站着的人是谁也未瞧个仔细，便脱口而出，“快传御医！”

        他开口的声音细弱蚊蝇，雍昭凑得足够近，才听见原来纪舒钦在说的是梦呓的话语。

        纪舒钦的子垂得太低，以致于雍昭几乎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在能够及的视野下，他的发梢还带着漉漉的水气。发尖上坠着的水珠因纪舒钦这一跪，骨碌碌凝成团，哒哒落地，在地上洇一片。

        雍昭怕极了纪舒钦会再次死在她面前。她手忙脚乱就想脱了纪舒钦上的衣，然而越是慌乱，下手便越不得解，于是索解了自己的大氅往纪舒钦上一塔，将人紧紧拢在前。

        于是等她再睁眼，第一下便瞧见了正规规矩矩趴跪在地上的纪舒钦。

        他话音才落，车上雍昭已下了车辇，只落一句“不必跟来”，便步履匆匆朝着祠堂走去。

        虽说前世纪舒钦从未那一场高热而失了命，可雍昭并不敢断定她的重生不曾改变事情原本的轨迹。

        纪舒钦单薄布料下的肌分明因高热而微颤着，人却依旧强撑着直起，跪得标准。

        他在原地顿了顿，神色微动，几步凑到边上，抬手召了个心思机的心腹小太监，让人小跑着先去给守着祠堂的几人通了个信，才又快步跟上，悉心看着辇轿的动静。

        这一份无端生出的愧疚之情，谭福听得真切，正想着该如何安排，便听得殿内传出一阵瓷碎裂的清脆声响，人一下回了神，紧张得额上冒汗，正开口请罪，却见雍昭缓步出了殿外。

        “许久不曾……梦见这样的陛下了。”

        好在这一路没再出什么大岔子。谭福紧着的一口气好容易松下来，恭恭敬敬上前：“陛下，到了。”

        雍昭瞧见谭福动作，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神一下变得有些柔和，温声补充了句“仔细些，别伤了手”，才径直向前，朝着车辇的位置迈步。

不见意，更衬得人的心情也低沉几分。

        这一祠堂落的位置常年于内阴凉面，周边又按着雍昭的意思栽上了景逸生前喜欢侍弄的几种花草，派了专人悉心照料得郁郁葱葱，因此更显得室内阴森。

        谭福何其明，只一回味思索，便猜出帝王今日不同的心思。

        她神色如常，面上没半点不悦，淡淡：“无妨，清理干净便是。”

        谭福再从地上谢完恩起，已落了小半截的路。这一小会里，他心情起起落落，背后的贴汗衫已了大半，然而瞧着神色却很高兴。

        她鼻尖发酸，干涩收紧，哽咽着紧抿下，快步向前蹲，扶着纪舒钦，就要拉他起。

        正撩了袍子准备下跪的谭福一怔，慌忙收了动作，谢恩:“谢陛下。”

        她知这是高热。

        谭福退出殿外，指尖顺手搭过窗楹，沾了一手气。他边摩挲着推开掌心的水雾，边在心底细细思忖着雍昭的意思，面上的神色虽是不显，心底却暗自生出点疑窦。

        原先闭紧着的大门因着雍昭这一来被打了个大开，涌动的冷风悉数涌进房内。迈入瞬间，刺骨的冷意激得雍昭不自觉地闭眼，缓过迎面的一阵劲风。

        透的薄衫被冷风一，便又透出几分刺骨的冰冷。然而转瞬之间，这点冷意便被偏高的温蒸腾着驱散。肢相接的瞬间，纪舒钦的温就顺着上透的薄衫传来。

        他说：

        今日陛下分明情绪波动，却又有种异乎平常的平静大度，几乎让他觉得再见到了从前那位平易近人的明君。

        被猛地禁锢住的人眼中原是昏昏沉沉的迷茫，被这动作一激，就生出点惊讶的神色来。他盯着雍昭看了一会，忽地垂，掩住眼底深不见底的眷恋。

        深色的水渍之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血痕，雍昭顺着那片痕迹看去，才看见纪舒钦冻得皲裂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