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婆一次次陷入昏迷，她作为人的感受早就已被剥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躯，易洵不觉得那是真正的外婆，她的灵魂不在这里。

        易洵分不清地是，是他喜欢的分合成为她，还是她带来他对渴望的觉醒？

        他打开门，闻见了隐隐约约的消毒水的味。玄关没有母亲的鞋子，她已经完消杀离开。她固执地认为，医院里的病毒总是会被人带回家，那是不好的。

        “不行。”里面的人果断拒绝了她。

        “林棉！”

        “活该。”

        沉默的天之骄子，不是得。

        林棉立听见了，从厨房冲出来，对着易洵说：“让开。”下一秒她飞扑过去，林槿早有预判，赶紧转护着手里的牛杯：“要翻了！”大面积的扑洒出来，溅了他一。

        “那给我漏华吧，好不好。”林棉走进去。

        那样的吵闹，其实很好。林聿是在福中不知福，那个家伙。

        “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我不会帮你。”

        易洵在他们不注意的地方微笑起来，她生气起来很有活力，和小家碧玉的外表判若两人。

        母亲的眼睛往往是愤怒的，蠕动的嘴却是温柔的。父亲的语调从来是公正克制的，但脸的肌肉始终紧绷着。

        易洵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严格说来，这里并不算是家，只是为了方便他上下学而买的房子。

        这时林聿走出来，面对这混乱的场景，他看都不看一眼，摇示意易洵不用，领着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们的家庭不是没有条件维持这样长时间的治疗，只是这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很早之前，外婆就只能依靠电子发出类似语言的东西，嗡嗡作响的机贴到颈，她嘴努力地出口型，但他还是无法适应，要知她年轻时唱的山歌在十里八乡远近闻名。

        林聿的资料整理得很整齐，用便签纸标注分隔起来。实在没什么问题，易洵别离开。

        易洵有非常面的家，母亲教书育人，父亲一方为官。很长一段时间，他理解的得就是不说话，至少在家里不要。说话耗费情感，而情绪是弱点的出口。只有沉默伟大，平衡着家中每个人的尊严。

        易洵便不再能看到他们两个在什么，只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厨碰撞的声音，期间夹杂着几声轻柔的讨好。

        在玄关，他闻到空气里传出的新的黄油的香气，那是煎吐司的味。林棉得意地朝林槿比划了个手势，林槿不理她：“我要告诉爸妈你打人。”

        今晚外婆又从鬼门关被抢救了回来。她因为癌，早已切除了整条声带，如今病灶已经转移到淋巴，母亲却仍旧不肯放手。

        他的母亲不这样认为。她很固执。就像她在婚姻里表现得那样。

        “哥，我想吃嘛。”

        小时候还有外婆用带着乡音的方言在叨扰，再后来那也消失了。所以习惯地，他会在外面多讲些，符合他们对他的期待。

        而她是统一的。甚至于她、姿势都有那个家的味。那个有着整面橱的家。

        关门的时间易洵听见林聿咒骂了一句。

出几声响动，易洵不自觉转去看，落在眼里的是她出的一截腰，那是因为动作衣服移动出的一截，在米白色短袖下摆的和红色短裙收紧的中间，宛若两段文字之间，富有纸张光泽的空白。易洵转移开目光。

        “杀人啊？”

        林棉找到了那瓶朱古力粉，把探进厨房，问里面：“可以给我漏华吗？”

        空气里有煎的香气，和红豆汤重新加热后那热腾腾的甜滋味。

        等他拿着资料走出来，看到客厅外的两个人正一起跪着拭地板。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人上。

        “你只会出卖我。”林棉再次气冲冲走进厨房告状，说着说着声音就大起来：“我还以为你对我最好！”

        林槿走过来倒牛，学着那声音说：“哥，我也想吃漏华。”

        易洵在黑暗中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他又想起了林棉。当她说话时，并不只是嘴在动，她的五官都会适宜地和起来，所有的要素聚合在一起恰如其分。像是人们想起春天时，就会想到构成春天的自然是那些，温情的绿意和的霪雨。

        “我不会。”

        “你没有给我煎那种半熟黄的，我不喜欢实心的。”

        糊里糊涂，不求甚解。于是只好，在这样刺鼻的空气中，在无言中，他一遍一遍温习这种想念。